正文

我写下这些文字，绝对不是为了让自己，或者是让读到这里的任何人，从此与自己所处的平台和社区，所使用的APP，甚至是和电子设备、互联网本身成为敌人。这一切的唯一目的，只是想用自己能够达到的理解来证明一些本来就应该很清晰的道理。

致使我写下这些内容的导火索是最近B站客户端6.0.0版本的更新——这个版本中，B站终于深得抖快流APP的真传，嵌入了“分享邀请赚现金”的套路。

捞比广告的套路和不劳而获的陷阱

近些年来，在移动互联网的每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各种花里胡哨、土里土气的视频广告，比如似乎可以把整个地球都九块九买下来的购物网站；明明在营业厅就能办明白，却非要在视频里大秀好处的联通/电信手机卡；动动手指每天十几块钱到手的赚钱APP；一部手机就能让你学会天下技能的教育机构；不用充钱就能享受超玩家待遇的传奇系游戏；操作不如三岁小孩让你想上手帮忙的虚假游戏宣传……例子实在是太多，不胜枚举。由于某种连我自己都没法准确描述的心理洁癖，我把这类视频广告统称为“捞比系”，而且多数时候也会在看到这类广告的时候大喊一句（无论是在心里大喊还是情绪失控实际喊了出来）“×××（广告里的内容）给爷爬”，然后自以为自控能力很强似的去刻意避开这些广告里的内容。

但是就算是愚蠢如斯的陷阱，我还是不幸中了一次招——那是一款叫做233小游戏的APP，同样也是在那个时候疯狂在各种视频广告中刷屏的“赚钱”存在。当时自己真的受不了视频广告的“定向推广”（这一点也包括那时候在B站客户端首页就出现了的即刻、斗米等），感觉自己一定是因为没安装APP所以才会被疯狂推送它的广告——但是这一点后来被光速证伪，因为就算装了APP，它的广告照样大言不惭地一次次在我的屏幕上弹出——然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还是安装了。既然玩游戏能提现，那就跟它赌赌看。

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在这种愚蠢的APP上坚持下来一个月的，每天又是签到，又是日常游戏，又是参与比赛活动的，虽然金币总是赢得很少，但是玩游戏本身带来的心理麻痹作用又相当可观。当然，“玩一周即可提现5元”，尽管数额少到会被九成人骂傻逼，但是毕竟还是有钱的（而且第一次提现也是成功的），金钱的诱惑面前谁能保持百分百的完全理智呢？

大概玩了一个月，在游戏过程中只攒了相当于20元左右的金币，而无时限提现的最低数额是100元——相当于还要以同样的强度再玩四个月。受不了的我终于决定通过时限提现的方式把这20元提出来，顺便做好退坑准备。然而提了第一笔5元之后，接下来给的提示是：为了提现下一笔5元，必须再连续登录七天！

我就这么被“赚钱APP”的文字游戏给耍了。于是剩下的15元我也不管了，直接退坑止损。从此之后碰到这种赚钱APP我都离得远远的，无论是各种极速版，还是各种盒子。

当然后来我还领教过另外一种赚钱游戏，想拿金币元宝就乖乖看广告，15秒30秒能换几分钱的那种。以时间换钱好像挺有意思，但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多少用来看广告的时间，本来都是可以用来做其他更有价值的事情的。

至于更多情况下出现的分享领钱——包括这次B站客户端6.0.0全新实装的邀请萌新功能——关于它的套路揭露就更多了，在站里随便找关键词就能有一大堆分析视频，我就不在这儿班门弄斧了。

按照那个时候自己粗浅的理解，赚钱APP的开发商们大概都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的目标用户有两类人：没事闲的就刷刷手机的中年人，和花钱不节制，动不动就花呗，到月底就没钱，还没有正式工作的死宅们。钱再少也是钱，通过我们的广告攻势，再加人和人之间一传十十传百的病毒式传播分享，让大家都知道用我们的APP可以有利可图有利可赚——尽管这收益根本不值得花在上面的时间和精力，就可以大赚一波收益和人气，何乐而不为？于是无论是真的经不住诱惑的人，还是像我这样试试看赌一把的人，都会无差别中招掉坑。最终的赢家永远是那些吃人的APP开发商和广告商们。

无论是九块九，还是无限流量，无论是挑战高薪专升本本升研，还是超玩家待遇不用充钱就VIP12，这一切的内核都是四个字：有利可图。九块九买到心仪的贵重商品，是利；不用花高额流量费，只需月功能费就能享受高速流量，是利；高学历好工作带来高工资，哪怕那学历是野鸡大学来的，是利；不用充钱就能享受别的玩家充数十万充几百单都享受不了的特权，如果这也算一种利的话，那么它也是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利，人就能趋之若鹜，有利，人就能用来作为炫耀的资本。这一点古往今来从未改变。而这个定律其实所反映的正是目前毒害着我们每一个人的消费主义。

之前的动态里我说过，虽然早期对于那些捞比广告里的事物一概拒绝，但是最近一两个月的宅家抗疫过程让我的心态有了一定程度的变化，我开始用更加客观的方式看待这些捞比广告。比起广告本身，其实藏在广告角落的附加条件才是重中之重。像是拼多多的九块九疯抢，其实如果仔细看广告就会发现一行小字：周日晚十点起，活动专区仅限两份。说明什么？不是要抢的就是要抽的，不是要手速就是要欧气。只要不是你必要的，或者是你可以用正常方式赚钱买到的，那就不需要你每周日盯着屏幕费劲秒杀，来获得广告里面说的那种爽快的体验。

虽说拼多多因为假货多、宣传low、分享毒瘤等各种原因风评不佳，但是大家似乎都忘了拼多多其实本来是一家购物网站。如果作为一个普通的购物网站来使用，再加上是个成人就该具有的观察力，我相信规避假货、获得优惠等在拼多多这种“不堪”的平台上，还是可以实现的。所以我才会去逐渐接受这个平台，并且也开始通过这个平台为家里进行一些网购活动。

抖快流的致幻作用和毁灭效应

接上文，我已经逐渐接受了拼多多，但是对于赚钱APP、低质量手游和抖快流短视频等各类网红APP，我仍然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它们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是可能也只有对抖快流的拒绝，是唯一值得我去专门讨论的。

抖快流，自其成型以及获得一定程度影响力以来，就为多数B站用户所不齿。随手就来的搬运甚至是盗视频（而且还是B站和抖快流互搬互盗）、土味的表现、傻逼的演绎、脑残的题材、千篇一律的音效和BGM等等，都是他们对抖快流抱有仇恨态度的有力证据。不提“赚钱版”“极速版”对于抖快流体系的影响，其实本人在主观意识上也是拒绝抖快流的，不过相比于反抖快派的极端观点相比，我的想法相对会温柔一些，但是也会残酷一些。

目前在我看来，抖快流令我无法接受的并不完全是里面的内容，而是其中呈现的信息流模式和运营模式。

依稀记得今年前段时间，雨丝在微博私信给我发了个大神制作的生活视频群像剪辑，并且告诉我，生活除了我所沉迷的游戏和所忽略的创作，其实还有很多丰富多彩的方面，做不了创作，依然会有很多的事情可以让我绽放光彩——“存在即是完美”。我欣然接受了那段视频的安利，毕竟里面体现的那些平凡人们努力生活的场景，尽管是在抖快流中被多数人所忽视的平凡一面，但是真的很让人动容。不过关于自己要不要试一试类似平台的事情，我还是拒绝了。

开开心心地刷着抖快流的长辈总是在唠叨着：“孩子你别学我玩这种短视频，你现在并不是没事儿，你的事儿多着呢。”而作为子女的我们，有时候的确会不理解：“为什么同是一个家，你们就可以开心地刷手机看小视频，我们就不能？”然后，受不住来自长辈潜移默化的诱惑，也入了抖快流的坑，并且走入了一条不归路。但是，这样的不理解，实际上是一种非常错误的，对于多个方面的误读。为什么长辈们就可以没事儿刷刷手机看看小视频，而我们就不能？并不是因为长辈们的自制力比子女高，受得住这种信息流的诱惑——而纯粹只是因为，他们在工作之余，有时间却没事做，没事做就会无聊♪，没有地方动手动脚♪（气氛突然林俊杰了起来）。在这种无聊的驱使下，抖快流的信息流就很容易填满无聊的时间。

一直在说抖快流的信息流，那这种信息流的本质是什么呢，其实就是“一刷就过+随机推送+AI大数据分析+连环推荐”的综合模式。这样的信息流模式，并非抖快流的专利，任何的视频网站——甚至可以推广到资讯类网站——其实都有。当你在B站的首页漫无目的地浏览，往下滑一下，新的一组视频和广告就出现了——“一刷就过+随机推送”；当你在首页点了几个视频后，再刷首页，甚至是刷你点开的视频的相关推荐，推送内容和你先前点开的视频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密——“AI大数据分析”；到了最后，你从一个视频点到下一个视频，一下子观了一整个系列的光，从富婆快乐手到富婆快乐百宝箱——这便是信息流模式的终极招数“连环推荐”。

而这种信息流模式，每一环都对其致幻作用和毁灭效应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一刷就过+随机推送，满足了现代年轻人想要“多获取一些信息”“多获得一些感官刺激”的想法，而且一般短视频都会以手机全屏的方式出现，使这一切的过程平添一份沉浸度；AI大数据分析，加上机械学习、神经网络的加成，使你逐渐产生一种“这个网站/软件为什么越来越懂我的习惯了，是不是在偷看我的手机/设备”的错觉，从而增加依赖度；而连环推荐更是让你沉迷于这种浮光掠影的快感之中，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停不下来，对于沉浸度和依赖度的加成自不用说。有了极强的沉浸度和依赖度，用户自然就很容易在软件/资讯/视频中一刷再刷，并且造成“我明明没刷多久怎么就半个小时了”的感觉。

尽管我把这样的信息流模式暂时命名为抖快流信息流模式（当然一定有更加高明的命名的），但是我之前也说了，这种模式绝对不是抖快流的专利。想当年自己在小米浏览器的资讯推送里点了几个MC相关的文章，然后后来MC相关在资讯流中越来越多，甚至多年后的今天仍然阴魂不散。仔细想来，其实这种信息流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了我太多无聊的时间，真的恐怖至极。

所以长辈的告诫是有道理的。长辈时间多空闲多，而我们作为子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就算抛开作为子女的身份，我们自己肯定也有很多要做的事，无论是正业还是业余，甚至如果排个时间表，也根本没有什么所谓无聊的空闲时间。时间被抖快流慢慢夺走，这件事虽然看起来自然而然，但是想一想还是很恐怖。

刚才用了超长的篇幅描述了抖快流在信息流模式上对人的致幻和毁灭作用。而抖快流的运营模式也是千篇一律，我对运营方面的知识不够，就不去详细描述了。

UGC本来就是一场乌托邦

家里长辈曾经跟我说过一句很极端的话：如果你的创作不能被大多数人认可，那么创作就失去意义。看起来这句话的确会被很多人喷，因为的确有人真的在基于自己的兴趣来做属于自己的创作，无意刻意吸引他人注意。但是如果放在现在的消费主义和网红思潮之下，其实这句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如何体现“创作的意义”？按现在消费主义的想法来看，就是从创作内容中获得实际的收益和价值；而如何“被大多数人认可”？回答可能是顺嘴就来的：成为名人！成为大佬！成为网红！缩小到B站范围，那可能是签高能联盟、成为百大、拿蓝闪电金闪电这一类，或者是成为月入百万的签约主播，不仅有土豪刷礼物，还有平台分成，岂不美哉。

都说现在是自媒体时代，每个人都能成为所谓的“自媒体”，也就是动用自己的力量，去传达想要传达的事情。但是自媒体时代过了那么久，真正成为了那个把声音传出去的“自媒体”的人却并不多，背后的大多数人，都是自媒体模式下的牺牲品，他们用来发声的喇叭，最后却只沦为用来小圈子社交的扩音器。在我的理解里，“媒体”这两个字代表了时效性、权威性和影响力。可能现在的自媒体时代让前两者的决定性被大幅度削弱，但是影响力却是作为一个媒体永不过时的决定性因素。你的影响力大，你就可以一手遮天，一句话改变民心走向，煽风点火，扭转乾坤；你的影响力小，你的言语就只能传到小部分人——甚至没有人——的耳朵里，对于整个社会、整个群体，你的话语只是一阵毫无感觉的微风。在B站这个平台，谁是影响力大的人？自然而然就是那些粉丝数六位数以上（最高甚至八位数）的知名up、百大up、高能主播、签约主播等等，无论是发表言论还是发表作品，都有机会成为现象级。

关于这件事，我想举个VC圈大概无人不知的例子，尽管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媒体——ilem教主。他从默默无闻的哈工大学生，到成家立业、加入厂牌、靠音乐吃饭，尽管发展历程的确曲折，但是过程根本不重要，现在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是，他随便投个曲子都能空降VC周榜，如果是洛天依曲那就干脆是呆在周榜几周甚至几十周的最强战斗力。虽然从来都有人质疑他音乐制作方面的实力，但是不得不质疑的是，他的影响力早就逆天了，他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创作者，也不再是普通的P主，而已经成为整个VC圈，乃至国内二次元音乐创作的风向标之一。

在提到视频网站的时候，有两个概念经常被提起：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由用户产生的内容）和PGC（Professionally Generated Content，由专业人士产生的内容）。在把优土六五为代表的国内传统UGC平台推下历史舞台之后，B站似乎始终在强调自己是国内目前极具影响力的UGC视频平台，而UP主地位发生明显分化后，B站官方的介绍中甚至出现了PUGC（Professionally User Generated Content）这个概念，也就是由专业用户产生的内容。什么是PUGC？实际上这就是B站在掩盖自己PGC内容平台的本质！现在B站视频内容的现状有目共睹，头部up主们作为内容的主要生产力来为B站创作，中部up主们除了搬运和蹭热度之外战斗力已经弱到极致，而底层up主们则根本就没有生存机会，甚至连电磁力混到5级都是奢望，视频被盗只能空喊悲惨，维权通道就在面前，虽然开着却只对5级以上的“创作贵族”开放。如果不论地位，大家都是up主，所有的内容也都是UGC；而现在根本没办法这么说！头部up主不是具有超高人气就是具有专业技能或者是企业认证，已经成为了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和影响力的自媒体——来自他们的创作，不是PGC是什么？而他们给观众看到的——也就是我们观众所最多看到的——不是PGC是什么？

不要被B站生造的PUGC概念骗了。PGC才是自媒体给观众呈现的礼物，而UGC，说好听点是用来在小圈子里，在亲朋好友之间传播并分享的私人内容，说难听点，就是一个让你以为很有前途，最后给你的只有冷冰冰被遗弃现实的，最为残酷的乌托邦。

而任何的UGC平台，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和资本后，绝对逃不过最后专业化、商业化、成为PGC平台的下场。B站早期也是UGC平台，所以也逃不过这个规律。而网易云音乐，以及其他的国内音乐平台，本质上也是PGC——甚至是OGC（Occupationally Generated Content，职业产出内容）平台，没有吃音乐饭的觉悟和打算，还是最好不要在平台久留的好。

所以也就有人说，“别轻信二次元的肤浅承诺，别把一个资本支撑的网站当做自己家。”

我们自己虽然不能因此自甘堕落，但是也应该清醒地看到现实：现在的社会，真金白银是唯一有说服力的价值，为了热爱为了信仰之类的空洞口号，在利益面前真的不堪一击。努力创造出自己的价值，无论在什么领域，把自己的眼界放宽，甚至为了这份真金白银的价值，而放弃短暂而空洞的欢愉、幸福和空洞信仰，永远是值得的。

结语

有感而发，不知不觉码了两个半小时。

尽管我心里清楚，这篇专栏肯定也会像其他的九成的专栏一样成为在数据之海中无声沉没的UGC内容，但是专栏发出来了，能够体现属于自己的价值，能够帮助迷茫的人看清现实状况，也让自己更清楚该做的事情和该思考的观点，才是我的真正意图。

还是那句话，你不必和互联网，以及互联网相关的这一切为敌。看清现实，然后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Kuro 于2020年5月12日午夜

备注

本文所提到的“存在即是完美”快手群像视频可在AcFun看到投稿：【快手群像】存在即是完美，我盛装以待
本文所提到的“优土六五”即优酷、土豆、酷6、我乐（56.com），这四个站点都是当年国内红极一时的大众视频网站。